活动结束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粉色像块被孩童舔过的麦芽糖甜得漫无边际。
最后一波家长牵着孩子的手影子被拉得老长在青石板路上拖出温柔的弧度。
孩子们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向日葵花种透明的小袋子里装着饱满的籽像藏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嘴里还在念叨着“明天要把种子种在花盆里”声音像风铃在风里晃。
一尘站在诗社门口挥手说着“再见”袖口的佛珠随着动作轻轻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
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像被夕阳镀了层金边可转身的瞬间脚步忽然晃了晃像被风吹得摇了摇的芦苇。
迎上来的阿哲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掌心触到的衬衫布料带着点潮是被汗水浸的。
“阿哲”就听见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落在空气里几乎要飘走“我好像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 阿哲愣了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认识这么久从诗社刚成立时挤在地下室改稿到后来跑遍城乡找场地这是一尘第一次说“累”。
记得去年冬天他流鼻血染红了半张诗稿还笑着说“天燥多喝点水就好”;胃疼到蜷在地上时额头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却咬着牙说“没事躺会儿就缓过来了”;就连在急诊室打完止痛针还惦记着义卖会的场地有没有布置好。
可今天他的声音里没有逞强没有掩饰只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轻得像怕惊扰了春日的风。
阿哲扶着他往休息室走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是半靠在阿哲胳膊上像株被晒蔫了的向日葵失去了往日的挺拔。
呼吸慢慢匀了些胸口的起伏变得浅而缓像真的要睡着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像蝶翼落了下来。
休息室的窗开着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吹落几片粉扑扑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进来落在窗台上像撒了把碎粉又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网网住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网住了这片刻的安静。
阿哲把他轻轻放在沙发上沙发是老周从家里搬来的旧藤椅藤条间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他拿过件厚外套盖在一尘身上外套上沾着淡淡的皂角香是张老师上周帮忙洗的。
盖到胸口时他特意放轻了动作生怕弄醒了这难得的沉睡。
整理他攥在手里的主持稿时阿哲的指尖忽然顿住。
稿纸的边角有点皱像被反复揉过又展平边缘还带着点潮指尖触到那潮湿的痕迹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针扎了似的。
他轻轻把稿纸抽出来摊开在膝头上面的字迹还是那么认真一笔一划都透着股执拗连标点符号都标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个环节的字迹尤其用力写着:“给每个孩子发一颗‘诗的种子’(向日葵花种)愿他们像诗一样向阳生长。
”只是墨色比平时浅了些有些笔画的末端还带着点晕开的毛边像用尽了力气才把最后一笔写完仿佛能看见他当时握着笔指尖泛白的模样。
稿纸的空白处还有几处浅浅的压痕是指甲无意识掐出来的像藏着说不出的疼。
阿哲想起活动中途一尘退到侧台时靠在柱子上微微喘气的样子;想起他看着孩子们读诗时嘴角扬着眼底却藏着的疲惫;想起老周读诗时特意加的那句“日子要慢慢过”当时一尘低头的瞬间睫毛上沾着的光。
原来那些逞强的笑那些轻描淡写的“没事”都是攒着的累像春天的雨攒够了总要落下来。
阿哲轻轻把稿纸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稿纸边缘的海棠花瓣轻轻动了动像在为这认真的字迹叹息。
他掖了掖外套的边角确保盖住了一尘的肩膀那里的布料下能感觉到轻微的起伏是安稳的呼吸。
院子里的海棠花还在落风里的香气依旧甜混着远处卖花人的吆喝声像首温柔的催眠曲。
只是此刻阿哲什么都不想既不想看这春日的花也不想读这春日的诗他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好好睡一觉睡得沉睡得久把攒了那么久的累都在梦里卸下来。
等他醒了就煮碗热粥放他喜欢的南瓜;等他醒了就把体检报告拿出来陪他去看医生哪怕他要犟也要拽着他去;等他醒了就告诉他诗社的事有大家呢不用他一个人扛着;等他醒了就带他去看院子里的向日葵苗告诉他生长从来都不用急慢慢长才最稳。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休息室的光染成了暖黄色。
一尘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不再像刚才那样紧蹙着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归于平静。
阿哲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看着他沉睡的脸忽然觉得此刻的安静比任何热闹的诗会都更动人——原来让一个人好好休息也是种温柔的诗。
风从窗外溜进来吹起稿纸的一角又轻轻落下像在说“嘘别吵”。
海棠花瓣落在稿纸上盖住了“向阳生长”四个字仿佛在悄悄承诺:等他醒来阳光会依旧春天也会依旧而他们会陪着他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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